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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彦泽官阶诏 后晋 · 晋高祖
 出处:全唐文卷一百十五
张彦泽刳剔宾从。
诛剥生聚。
冤声秽迹。
流闻四方。
章表继来。
指陈甚切。
尚以曾施微功。
特示宽恩。
深怀曲法之惭。
贵循议劳之典。
张彦泽宜削一阶。
仍降爵一级。
张式宜赠官。
张式父铎弟守贞男希范并与除官。
仍于泾州赐钱十万。
差人津置张式灵柩。
并骨肉归乡。
所有先收纳却张式家财物蓄。
并令却还。
泾州新归业户。
量与蠲减税赋。
东京大赦文 五代十国 · 刘皓
 出处:全唐文卷一百二十
王者兴膏雨之师。
所以荡瑕秽。
下哀痛之诏。
所以吊伤夷。
朕顷自晋朝
俾乂并土。
属戎夷兆乱。
致干戈日寻。
每怀如燬之忧。
尝竭扶颠之力。
旋以金行失驭。
天骄纵暴。
北陷河塞。
南踰官渡。
盗据宫阙。
淩辱衣冠。
蹂践我京畿
虔刘我生聚。
田不易垄。
人不聊生。
犬羊布于四郊。
腥秽闻于千里。
人既思主。
朕实疚心。
遂乃建彼义旗。
整斯戎辂。
雪万民之枉抑。
期九土之和平。
求理之端。
惟刑是恤。
况时当养物。
仁在好生。
爰覃解网之恩。
用广泣辜之道。
天福十二年六月十五日昧爽巳前。
道州府见禁人等。
巳结正未结正。
巳发觉未发觉。
除十恶五逆外。
其馀罪无轻重。
咸赦除之。
三司地征。
六营军费。
素悬数额。
皆有限程。
但以兵革屡兴。
旱蝗相继。
盖督吏不能开许。
致疲民无以供输。
苟不蠲除。
转成困敝。
天福十一年巳前。
道州府应系残欠税租。
并特除放。
朕昨夙驾河汾。
薄狩陕虢。
洎及京邑
周览神皋。
禾黍废为閒田。
墙屋毁为平地。
凄凉满目。
指顾伤心。
且农夫不耕。
廪食何取。
蚕妇不织。
府帛何输。
言念流离。
谅宜矜恤。
况朕顷在藩翰
备谙稼穑。
自临大宝。
首念苍生。
常久困于蕃戎。
欲尽蠲其租赋。
又以干戈未弭。
士马方繁。
月无见粮。
岁无常给。
特于经费。
须此减除。
其东西两京畿道契丹蹂践暴苦处。
人牛俱丧。
蚕麦不收。
虽近复田园。
固无可输纳。
其东西两京一百里内。
今年夏税。
及沿徵物色。
并与蠲放。
其一百里外。
曾有契丹经过劫掠之处。
委本处官吏躬亲恤问。
如实被契丹蹂践不虚。
其今年夏税。
大小苗子。
沿徵物色等。
各放一半。
京城内。
先遭张彦泽明行拷捶。
劫掠资财。
兼被契丹毁拆屋舍。
括率缗钱。
久属艰危。
并罹残虐。
爰符望幸。
用慰来苏。
京城内今年廛税。
与减一半。
雨露之恩。
岂宜有閒。
文武之吏。
咸与维新。
应内外臣寮及京百司并诸官吏将校等。
各具名衔申奏。
当与加恩。
应有契丹除授诸道节度观察防禦团练使刺史
令录宾寮将吏等。
并各安职任。
不议改更。
勉思共理之规。
更俟维新之命。
或曾经谪宦。
又念投荒。
苟亡恻隐之恩。
何示照临之德。
应巳前贬降官。
未量移者当与量移。
巳量移者便与叙录
应该徒流者与放还。
近因猃狁猖狂。
萑蒲充斥。
交相劫剽。
不问官私。
遂令王事之人。
空有系官之数。
应属省务局钱谷。
曾经契丹及草寇般擎处。
据巳勘到实数。
三司具指实条奏。
当议别有指挥
应系欠省司钱物。
尚令逐处徵催。
全放则因便生奸。
加罪则困穷可悯。
宜下三司
据见有家业抵当外。
如实无充折者。
特贷馀生。
更无任使。
亡命不逞之徒。
残民蠹物之类。
或隐藏山谷。
或畏惧典刑。
及今日巳前结集为非者。
并不问罪。
仍令所在长吏
丁宁晓谕。
如愿在军都者。
量材安排。
如不愿在军都者。
即任归农业。
与限两月。
明示招携。
如限满依前结集为非。
不议宽恕。
即严加捕捉。
复罪如初。
浚都重地
汴水名区。
控襟带于八方。
便梯航于万国。
眷言王气。
允称皇居。
汴州宜仍旧为东京
朕以肇兴宝历。
克嗣炎精。
遐追雍雒之宏规。
仰仗高光之盛烈。
其国号宜改为大汉。
朕始事晋。
以至开国。
虽易服建号。
固有通规。
念旧怀恩。
未忍改作。
其年号仍旧称天福。
于戏。
帝王之道。
亭毒为先。
黄老之言。
清静为本。
用示涤瑕之典。
宜敷作解之恩。
矧惟临驭之初。
方属艰难之运。
当欲尽除疾苦。
渐致康宁。
用遵置器之方。
庶减纳隍之虑。
凡在遐迩。
宜体朕怀。
再论张彦泽 五代 · 郑受益
 出处:全唐文卷八百五十一
自贡封事。已及九日。
未闻施行。实深激愤。
且臣家在晋昌。备知踪迹。
彦泽泾州杀式之后。至故雍复害军将杨洪
一如式之屠割。此乃是陛下去岁送张式
彦泽屠戮。致今春杨洪又遭此苦。
中外观者。痛入骨髓。
陛下闻之。情讵不伤。
伏自陛下临御以来。万方咸歌仁圣。
一何乖爽。大玷皇猷。
彦泽泾州日。擅将甲兵。
讨伐蕃部。寻皆陷没。
靡有孑遗。乃行酷虐之令。
括为充坟旧数。夺取妇女。
率掠金帛。从顺者包羞免祸。
违阻者饮恨被诛。近远闻王周交代。
条件上闻。凡有滥讹。
应在其内。今陛下略无所问。
臣实不平。沮王周守法奉公。
彦泽杀人害物。臣窃虑此后诸侯。
效作好事者少。继为恶事者多。
盖陛下喜怒不分。赏罚有滥。
既无黜陟之法。是退贤良之心。
今外议沸腾。皆言陛下广受彦泽进献。
许行非法之事。况在郡括马。
将及万蹄。到阙献诚。
止满百疋。臣痛恨此贼者。
致陛下招此恶名故也。是敢继宸严。
再具论列。必乞速法令。
免致天下咨嗟。臣又观陛下前月十八日特降敕命。
过五日一度内殿起居。许臣僚具所见事实。
封文奏其间。敕语曰。
恐一物失所。以百姓为心。
可为忧民疾痛者矣。今臣所论奏彦泽
盖为泾州一方。陛下诏墨未乾。
自违其旨。如水投石。
不动圣心。臣窃虑奸邪。
潜谋罔惑。致其明圣。
有此二三。柰何陛下不与执政之臣商量。
而听庸愚之辈掩蔽。伏以宰臣冯道以下。
皆忠贞直性。辅弼当仁。
久居调鼎之权。上赞垂裳之理。
而况晨趋玉陛。日面龙颜。
每于造膝之时。必竭沃心之奏。
伏乞宣示前后所贡二状。令对御座。
子细详读。若臣所论彦泽
如事谬妄。不惬圣旨。
即乞便降朝典。令天下知彦泽无罪。
谏臣妄有陈论。兼明陛下无朝令夕改之谤。
臣职忝谏诤。理合抗论。
不避严诛。希回英断。
契丹 后唐 · 晋高祖李皇后
 出处:全唐文卷一百二十七
晋室皇太后媳妇李氏妾言。
张彦泽富珠哩等至。
伏蒙皇帝阿翁降书安抚者。
妾伏念先皇帝顷在并汾。
适逢屯难。
危同累卵。
急若倒悬。
智勇俱穷。
朝夕不保。
皇帝阿翁发自冀北
亲抵河东
跋履山川。
踰越险阻。
立平巨孽。
遂定中原。
救石氏之覆亡。
晋朝之社稷。
不幸先帝厌代。
嗣子承祧。
不能继好息民。
而反亏恩辜义。
兵戈屡动。
驷马难追。
戚实自贻。
咎将谁执。
今穹旻震怒。
中外携离。
上将牵羊。
六师解甲。
妾举宗负衅。
视景偷生。
惶惑之中。
抚问斯至。
明宣恩旨。
曲赐含容。
慰谕丁宁。
神爽飞越。
岂谓巳垂之命。
忽蒙更生之恩。
省罪责躬。
九死未报。
今遣孙男延煦延宝奉表请罪。
陈谢以闻。
亲征契丹命将制 后晋 · 晋少帝
 出处:全唐文卷一百十八
宣王讲武。
逐猃狁于太原
汉帝出师。
匈奴瀚海
是知蛮夷猾夏。
不能绝之于古今。
戎狄无厌。
不能拘之以信义
先皇帝昔当草昧。
方在龙潜。
未登鄗邑之坛。
始有晋阳之难。
契丹主径驱蕃部。
直抵并郊。
遂解重围。
助成大统
我之兴也。
彼有力焉。
于是邀之以鬼神。
申之以盟誓。
载诸册。
传厥子孙。
尔后常念前因。
每思厚报。
宫闱之服玩。
罄府藏之珠珍。
供亿无时。
道涂相望。
契丹贪残滋甚。
骄纵异常。
通使命于江淮
徵贡输于郡国。
包藏既久。
奸谲渐萌。
既而舆议諠哗。
群情愤激。
军民扼腕。
中外同辞。
请兴貔虎之师。
以遏豺狼之患。
先皇帝重其信誓。
笃以初终。
降万乘之尊。
礼不义之虏。
耗中原之力。
奉无巳之求。
迨于缵受丕图。
虔承顾命。
每欲息民继好。
敢忘屈巳从人。
所以厚礼卑辞。
以隆其意。
推心置腹。
以示其诚。
其如鸩毒潜深。
兽心难革。
乘我歉岁。
伐予大丧。
平视中原。
窃窥神器。
朕实不德。
民罹其殃。
愧悼增深。
寤寐兴叹。
向者躬提黄钺。
亲指灵旗。
驻于甘泉。
自春徂夏。
赖祖宗垂庆。
天地储休。
猛将如云。
谋臣若雨。
士百其勇。
人一其心。
寸镞不遗。
狂戎自溃。
氛霾少息。
师旅凯旋。
今则渐入秋深。
虑为边患。
朕以志平寇难。
不敢荒宁。
将期亲率全师。
恭行天讨。
庶几一举。
永静三边。
罔辞栉沐之劳。
用拯生灵之患。
得不精求将帅
慎柬偏裨
冀成破竹之功。
以殄折胶之寇。
爰于刚日。
乃降命书。
顺国节度镇深赵等州观察处置幽州道行营副招讨等使特进检校太师中书令真定尹驸马都尉杜重威
地居戚里。
神授戎韬。
久服金革之劳。
累济艰难之运。
虎牢昼闭。
一麾而蟊贼自消。
河朔未宁。
再驾而氛妖继息。
戡定之业。
溢于鼎钟。
天平军节度郓齐棣等州观察处置兼管内河堤等使光禄大夫检校太尉平章事张从思。
清明可鉴。
忠正无邪。
夙怀刺虎之谋。
早列濯龙之籍。
襄阳之役。
克成监护之勋。
及北虏之来。
实赖籓篱之固。
器业之用。
可谓纵横。
西京留守起复检校太尉侍中河南尹景延广
文武全才。
云龙际会。
指经纶于掌内。
藏甲马于胸中。
久权七萃之师。
继委十连之帅。
军民畏服。
畿甸肃清。
左右之劳。
书于盟府。
武宁军节度徐宿等州观察处置等使开府仪同三司检校太师侍中赵在礼
河岳钟灵。
松筠植性。
授玉钤之秘略。
得金版之沈机。
辅翼数朝。
周旋重镇。
述职而必先九牧。
事君而唯尽一心。
尊奖之功。
光乎史册。
建雄军节度晋慈隰等州观察处置等使特进检校太师平章事安叔干。
众推武库。
素晓阵图。
疾恶如雠。
见义思勇。
觞酒豆肉。
无亏抚士之心。
尺籍伍符。
尽得总戎之诀。
军旅之任。
实契佥谐。
泰宁军节度兖沂密等州观察处置等使特进检校太师平章事安审信
久处腹心。
早攀鳞翼。
倜傥乃万夫之长。
骁雄真六郡之豪。
燕颔虎头。
咸仰将军之相。
牙璋犀节。
累持方伯之权。
英特之名。
播于中外。
河中护国军节度管内观察处置等使开府仪同三司检校太师平章事安审琦
严明无翳。
宽自居。
善知奇正之谋。
备熟孤虚之法。
首赴风云之会。
昔同带砺之盟。
累殿藩垣
常坚夹辅。
连帅之重。
倚若长城。
河阳三城节度孟怀等州观察处置管内河堤等使青州行营副都部署特进检校太师符彦卿
惟尔先臣。
实为名将。
世袭弓裘之庆。
门传忠孝之规。
西汉三雄。
徒称杰出。
东京七校。
乃为时生。
竭尽之心。
贯于金石。
义成军节度滑濮等州观察处置管内河堤等使北面行营马步虞开府仪同三司检校太师皇甫遇
敌万人
力摧九虎。
赤羽若日。
蒲大夫之英风。
快马如龙。
曹景宗之意气。
继承重寄。
必竭纯诚。
义烈之称。
播于寰海。
北面行营马部都排阵使马军都指挥使特进检校太保右神武统军张彦泽
猛若关张。
气吞荆聂。
荐膺委寄。
每著勤劳。
鸣镝离弦。
既得吟猿之妙。
青萍出匣。
久彰断兕之名。
营阵之閒。
皆推果毅
横海军节度沧景德等州观察处置管内河堤等使幽州道行营右厢排阵使特进检校太师王延裔。
鬼谷传书。
神龟授印。
委镇临于沧海。
赖控扼于边陲。
缮甲治兵。
暗蓄摧凶之计。
深沟高垒。
不移持重之心。
捍禦之谋。
断于胸臆。
保义军节度陕虢等州观察处置等使特进检校太尉宋彦筠
威惠兼著。
胆气无俦。
累佐戎权。
善贞师律。
千军万马。
陈庆之雄名。
三令五申。
孙武之战术。
将帅之选。
皆谓当仁。
怀德军节度管内观察处置等使光禄大夫检校太傅田武
早从戎伍。
备历艰难。
安边展颇牧之才。
制胜合韩吴之法。
向者仗其旧德。
委以边藩。
颇资外禦之功。
实有分忧之绩。
忠贞之节。
雅叶柬求。
北面行营步军都排阵使步军都指挥使特进检校太保左神统军潘环
幕府书勋。
师干著效。
攻城野战。
独麾郑国之旗。
陷阵先登。
几获鱼门之冑。
洎分环卫
弥见公忠。
兵革之时。
所宜登用。
而皆位崇侯伯。
任重土茅。
俱为社稷之臣。
悉是栋梁之具。
或推忠徇义。
或报国忘家。
常坚翼戴之心。
夙蕴澄清之志。
朕所以告于宗庙。
质以蓍龟。
授之以征鼙。
付之以萧鈇。
但以狂戎侵掠。
生聚虔刘。
既贻中国之羞。
抑亦人臣之耻。
尔等上则承先皇顾托。
辅予冲人。
次则副朝廷倚毗。
委之重任。
所宜同德比义。
勠力齐心。
各竭乃诚。
共安国步。
功业可以不朽。
富贵可以无穷。
况今刍粟俱充。
士卒咸愤。
旌旗万队。
甲马千群。
呼吸则山岳荡摇。
号令则乾坤震动。
以此制敌。
何敌不摧。
以此攻城。
何城不克。
伫期献俘清庙。
悬首素旗。
同集大功。
永清四海。
于戏。
周王吉甫南仲
乃慑戎夷。
汉帝任去病卫青
遂空沙漠。
今吾命帅。
皆谓得人。
勉立异勋。
速平多难。
无令数子。
独擅前功。
凡我股肱。
当体朕意。
杜重威充都招讨使
张从思充兵马都监
景延广马步都排阵使
赵在礼马步军都虞。
安叔干充马步左排阵使
安审信马步右排阵使
安审琦马步军都指挥使
符彦卿马军左都指挥使
皇甫遇马军右都指挥使
张彦泽马军排阵使
王延裔充步军左都指挥使
宋彦筠充步军右都指挥使
田武充步军左厢排阵使
潘环充步军右厢排阵使
契丹主表后晋少帝开运三年十二月 后唐至宋初 · 范质
 出处:全唐文卷八百六十五、全宋文卷一二、《旧五代史》卷八五《晋少帝纪》五、《契丹国志》卷二○、《全唐文》卷八六五
孙臣某言:今月十七日寅时相州节度使张彦泽都监傅住儿部领大军入京,赍到翁皇帝赐太后书,示于滹沱河降下杜重威一行马步兵士,见领蕃汉步骑来幸汴州者。
往者唐运告终,中原失驭,数穷否极,天缺地倾。
先人有田一成,有众一旅,兵连祸结,力屈势孤。
翁皇帝救患摧刚,兴利除害,躬擐甲胄,深入寇场。
犯露蒙霜,度雁门之险;
驰风掣电,行中冀之诛。
黄钺一麾,天下大定,势凌宇宙,义感神明,功成不居,遂兴晋祚,则翁皇帝有大造于石氏也。
旋属天降鞠凶,先君即世,臣遵承遗旨,缵绍前基。
谅闇之初,荒迷失次,凡有军国重事,皆委将相大臣。
至于擅继宗祧,既非禀命;
轻发文字,辄敢抗尊。
自启衅端,果贻赫怒,祸至神惑,运尽天亡。
十万师徒,皆望风而束手;
亿兆黎庶,悉延颈以归心。
臣负义包羞,贪生忍耻,自贻颠覆,上累祖宗,偷度朝昏,茍存视息。
翁皇帝若惠顾畴昔,稍霁雷霆,未赐灵诛,不绝先祀,则百口更生之德,一门衔无报之恩,虽所愿焉,非敢望也。
臣与太后并妻冯氏及举家戚属,见于郊野,面缚俟罪次。
所有国宝一面、金印三面,今遣长子陕府节度使延煦、次子曹州节度使延宝管押进纳,并奉表请罪,陈谢以闻。
谏宥张彦泽 后唐至宋初 · 杨昭俭
 出处:全唐文卷八百六十三、全宋文卷一一、《宋史》卷二六九《杨昭俭传》、《全唐文》卷八六三
天子君临四海,日有万机,懋建诤臣,弥缝其阙。
今则谏臣虽设,言路不通,药石之论不达于圣聪,而邪佞之徒取容于左右。
御史台纪纲之府,弹纠之司,衔冤者固当昭雪,为蠹者难免放流。
陛下临御以来,宽仁太甚,徒置两司,殆如虚器。
遂令节使慢侮朝章,屠害幕吏,始诉冤于丹阙,反执送于本藩。
苟安跋扈之心,莫恤冤抑之苦。
愿回睿断,诛彦泽以谢军吏。
论相(上) 南宋 · 杨万里
 出处:全宋文卷五三三一、《诚斋集》卷八八
臣闻圣人不能为天下宰相,而能为天下宰相
惟能受之,是乃能求之欤?
知所以求之,而不知所以受之,则虽焦心侧席而相不至,搜岩剔薮而相不出,梦卜物色而相不真。
盖亦有出而至者矣,其如不真何?
人主曰贤,天下曰否,人主曰忠,天下曰邪,人主曰才,天下曰缪,夫是之谓相不真。
是故一言而天下哗之,一动而天下折之,非天子悟而逐斯人,则斯人惭而去之耳。
且夫一邑不可欺以令,一郡不可欺以守,而天下独可欺以相哉!
圣人之宰相,初不求也,非不求也,不求者所以深求之也。
是故听天下之自求其人,而我无与焉。
其得之也,盖曰尔自求之,尔自得之,吾为尔用之焉耳。
其用之也,则曰尔遗我以其人,吾为尔相之矣。
其人欲去而天下不允,则曰还尔相。
夫是之谓能为天下宰相
古之圣人惟其受而不求,是以求而必得,得而必任,任而必久,久而必成。
盖得而必任,故其人敢于尽,任而必久,故其功不败于摇。
敢于尽而不败于摇,亦何事之不成哉!
而古之君子之相其君,亦不敢犯天下之所不许。
天下不许而君许之,君子有深藏远遁以自脱天下之讥而已。
昔者汉武帝车千秋而取讥于匈奴魏文帝贾诩太尉而贻笑于孙权张昭李涛宰相周世宗薄其无大臣体。
夫能言天下不敢言之事,而回人主不可回之疑,有如千秋之贤乎?
袁绍则取袁绍,策马超则取马超,有如之谋乎?
张彦泽之必为晋患,知周高祖之必不为汉臣,有如之先见乎?
而或以讥笑于敌国,或以不取于其君,古者人主之用相如此其难也。
楚以薳子冯令尹,而子冯不食以避之;
晋以蔡谟司徒,而曰我为司徒,后世必哂,竟不拜;
唐李鄘宦者引为相,而耻之,竟不就职。
三君子者皆贤者也,夫岂不堪于相而不欲富贵哉!
古者君子不轻以身相人,如此其严也。
后之君子违天以利其身,咈众以欺其君,不计其身之所有以侥其分之所无,可谓不智乎?
及得其所无而天下皆责之以所有,上以误其国,下以误其身,皆是也,可谓智乎?
陛下即位之初,盖尝谋之国人而得贤相矣,天下方以为贺,而陛下以为疑,非陛下疑之也,奸臣有以启陛下之疑也。
使陛下持之不坚,天下恨之,陛下悔之亦无及矣。
而近岁以来,每虚宰席以待其人,天下耸而望曰:「其必有以慰我」。
既而麻制一传,则天下悱然非之,或曰「此无闻之人也」,或曰「此非君子」,或曰「此何人而何以了此事」?
故朝廷轻用之,轻视之,亦轻罢之。
其来不为朝廷重,其去不为朝廷轻,其进不为天下喜,其退不为天下戚。
舜之于皋陶,汤之于伊尹武王之于太公,齐桓之于管仲蜀先主之于诸葛亮,似不如此。
盖陛下知为天下宰相,而不知为天下宰相也。
故老相传,祖宗朝尝阙宰相,天下之望在于韩琦、富弼,故洛之人则曰「我丞相三诏不起也」,相之人则曰「我侍中屡诏不行也」。
此天下之人自择宰相以遗朝廷。
今天下岂无其人?
天下之望岂无所在?
陛下从其望之所在者而用之,择之在天下,受之在圣主,用而观之,效则久之,此真天下之相也,而独扰扰焉,何也?
奉和御制读五代汉史(二首并注) 其一 1017年2月2日 北宋 · 夏竦
五言律诗 押庚韵 创作地点:河南省开封市
危邦有贤哲,力战镇州平。
革弊还疲庶,从宽悦众情。
爱人惟责已,徇节几忘生。
青史惟馨在,千年仰令名王周累历郡守安重荣镇州叛,从杜重威讨平之,授贝州节度使。移镇泾州,前帅张彦泽苛虐,部民逃者五千户下车革前弊,逃民复归。迁镇州节度,禀性宽惠,人庶便之。杜重威契丹,临城谕之。曰:受国重恩,不能死战,而以兵降,何面目南行见人主与士大夫乎?乃痛饮欲引决,家人止之。初,守信都,桥败覆民租车,曰:刺史之过也。乃还所沈,出私财以修之,民庶悦焉。史臣曰:晋汉之际,取符竹者多矣,其间有及民之惠,如王周之阃政,盖其优者也。)
乞修京城劄子(一) 北宋 · 范仲淹
 出处:全宋文卷三七一、《范文正公集》卷一九、《续资治通鉴长编》卷一三六、《国朝诸臣奏议》卷一二六、《历代名臣奏议》卷一○三、《右编》卷七
臣危言孤立,久荷圣知。
当此旰昃之忧,岂可循默自守!
虽言而无取,亦以尽臣子之心。
臣先于景祐三年五月初在开封府,曾进劄子,言西洛帝王之宅,绝无储备,乞圣慈以将有朝陵为名,使东道有馀,则运而西上,西道有馀,则运而东下,数年之间,庶几有备。
太平则居东京舟车辐凑之地,以便天下;
急难则守西洛山河之宅,以保中原。
当时臣言西洛可营者,以备急难也。
今北事既动,营洛已晚,臣今别有愚见,请一二以陈之。
臣窃闻修建北京,以禦大敌。
以臣料之,可张虚声,未可为倚。
何哉?
河朔地平,去边千里,胡马豪健,昼夜兼驰,不十数日可及澶渊
陛下乘舆一动,千乘万骑,非数日可办。
仓卒之间,胡马已近,欲进北京,其可及乎?
此未可一也。
又承平已久,人不知战,闻寇大至,群情忧恐。
陛下引忧恐之师,进涉危地,或有惊溃,在爪牙之臣,谁能制之?
此未可二也。
北京四面尽平,绝无险扼之地,傥乘舆安然到彼,而胡马旁过,直趋河南,于澶渊四面乘冻而渡,京师无备,将何以支?
宗庙社稷,宫禁府库,皇宗戚里之属,千官百辟之家,六军万民,血属尽在,无金城汤池可倚,无坚甲利兵可禦,陛下行在河朔,心存京师,岂无回顾之大忧乎?
此未可三也。
假使大河未冻,寇不得渡,而直围守澶渊,声言向阙,以割地会盟为请,当此之时,京师无备,胡尘俯逼,陛下能坚守不动,而拒其请乎?
唐明皇时禄山为乱,旧将哥舒翰引四十万兵屯守潼关,请不出战,且以困贼。
杨国忠促令进讨,一战大败,遂陷长安
京师无备,寇或南牧,朝廷必促河朔诸将出兵截战,万一不胜,则有天宝之患,朝廷将安往乎?
炀帝盘游淮甸,违远关中,唐祖据之,隋室遂倾。
明皇出幸西蜀,非肃宗立于朔方,天下岂复为唐矣?
德宗欲幸益部,李晟累奏乞且幸山南,以系人心。
乃知朝廷,万邦之根本。
陕西河北聚天下之重兵,如京师摇动,违远重兵,则奸雄奋飞,祸患四起。
臣闻天有九阍,帝居九重,是王者法天设险,以安万国也。
《易》曰:「天险不可升,地险山川丘陵。
王公设险,以守其国」。
正在今日矣。
臣请陛下速修东京,高城深池,军民百万,足以为九重之备。
乘舆不出,则圣人坐镇四海,而无顺动之劳;
銮舆或出,则大臣居守九重,而无回顾之忧矣。
彼或谋曰:边城坚牢,不可卒攻;
京师坦平,而可深犯。
我若修完京师,使不可犯,则是伐彼之谋,而沮南牧之志矣。
寇入之浅,则边垒已坚;
寇入之深,则都城已固。
彼请割地,我可弗许也;
彼请决战,我可勿出也。
进不能为患,退不能急归,然后困而挠之,返则追之,纵有抄掠,可邀可夺,彼衰我振,未必不大胜也。
此陛下保社稷、安四海之全策矣。
或曰:京师王者之居,高城深池,恐失其体。
臣闻后唐末,契丹以四十万众送石高祖入朝,而京城无备,闵宗遂亡。
石晋时,叛臣张彦泽契丹犯阙,而京城无备,少主乃陷。
此皆无备而亡,何言其失体哉!
臣但忧国家之患,而不暇顾其失体也。
若以修完城隍为失体,不犹愈于播迁之祸哉!
朝廷大臣百辟必晓此事,但惧议者谓其失体而不敢言。
臣任在西陲,非当清问,而辄言此事,诚罪人也。
然臣子之心,岂敢忘君亲之忧!
况臣素来愚拙,惟知报国,而不知其受谤矣。
奉春君负贩之夫,劝高祖关中,而张良赞之,翌日命驾。
臣叨预近列,而辄建言,比之奉之僭,未甚为过。
至于西洛帝王之宅,太祖营修,盖意在子孙表里山河,接应东京之事势,连属关陕之形胜。
河阳大川之险,当河朔河东会要,为西洛之北门;
长安自古兴王之都,天下胜地,皆愿朝廷留意,常委才谋重臣,预为大备,天下幸甚。
干犯圣威,臣无任云云。
朔问上 宋 · 晁说之
 出处:全宋文卷二八○七、《嵩山文集》卷二
或问:唐杜牧山东王者不得不王,霸者不得不霸,其说果是非?
曰:牧之意勤矣,其论失之迂而不密。
盖山东不足以兼河北河北为能制山东安得以天下之势专之于山东也哉?
至于河北视天下犹珠玑,天下视河北犹四肢则是也。
曷不曰河北者天下之脊也,有大伾为地喉,有大陆为地腹,其势足以吞天下而容纳之也。
况有天下者,得河北则得天下,失河北则失天下;
凡有国者得河北则立,失河北则亡。
其国虽不正,而得河北则强;
其国虽正,而失河北则弱。
其国虽无道,而得河北则强;
其国虽不至无道,而失河北则弱。
是何也?
自周不王而天下分裂六七,其敌国三,曰秦曰齐曰楚;
其与国三,曰韩曰魏曰赵;
其附国一,曰燕。
燕赵三者皆在河北,而赵为约长,与秦则秦重,与齐则齐重,与楚则楚重。
彼狼虎之秦,欲搏噬诸侯,一擅天下者,累数世而未得志也。
逮夫始皇二十五年灭燕灭赵,乃明年灭齐降魏,遂兼天下,改诸侯为郡县,铭金人以示得意矣。
二世之立,盗贼相随而起,陈胜虽首兵于楚,而张耳陈馀立歇于,天下之心始争王矣。
当是时,所谓河北军者,为最可畏也。
项羽渡河,与秦军遇,九战绝甬道,大破之,于是乎楚兵寇诸侯,秦之失天下,自此其决矣。
河北为秦如此也。
汉高祖之兴,非、广之势,且无馀、耳之交,未尝一日申于楚。
虽先入关而不得王,其危甚。
及乎命韩信、曹参、张耳帅师伐代,获夏说,遂伐赵获歇杀陈馀,以张耳王赵,由是得以袭齐,杀楚龙且
明年五诸侯垓下而灭之,汉于是一祖三宗烨其盛矣。
不幸中间盗于新室,更始庸孱,不足以奉君天下。
光武崎岖北渡河,其穷自称邯郸使者,而属为北道主人者,不知凡几人也。
不意渔阳上谷之突骑精兵良为己来,乃取邯郸,杀王郎,败铜马于邬(在康城。),败青犊于犬射(在武德。),败谢躬于邺,由是邓禹河东寇恂河内,遂即位于镐(在高邑。)
光武既以幽冀兵中兴汉室,乃立营黎阳,以畜河北精锐,谓之黎阳营,其视河北未尝不少在意也。
其后子孙不知祖宗王业之本,河北为袁绍之室矣。
曹操虽自视英雄,而切齿不与俱生者,唯绍也。
绍死,谭军黎阳,与尚争冀州,是二孺子者,实自屠剪以为操之奉。
黎阳,取邯郸,取,牧冀州,卒以冀州河东河内魏郡赵国中山常山钜鹿安平甘陵平原十郡封而亡汉矣。
河北为汉又如此也。
晋因魏以一天下,才二十年,赵王伦内鬨,成都王颖外溃,军次于朝歌惠帝以十万之师次于安阳石超来战,王师败绩于荡阴惠帝裹疮流血,仅以居于邺,而王浚、刘元海、石勒、汲辈,皆为而飞扬于河北
颖初利群胡,以为一身之爪牙,而不知其后卒移天下之荼毒,豕涂鬼车,人人自王,视中原如无人境,晋才阻江而有之,是河北为晋又如此也。
隋文帝以后家之势,窃有移周宗之谋,而忌尉迟迥相州,据赵魏之土,未敢发也。
及以韦孝宽杀之,资相州之胜,其取周如拉朽,遂灭陈,一天下。
炀帝忘灭陈之师,游溺不返,杨玄感、李密肇乱于黎阳王须拔历山飞辈溃于燕赵,以蹙扬州之祸,曾不得一抔土以自覆,宁论隋室之存亡乎?
河北为隋又如此也。
唐兴杨玄感辈驱除河北,其定中原甚易。
既杀刘黑闼,平河北,遂一天下。
明皇以声色丧其神志,相牛仙客而将安禄山,招河北之祸。
虎牢失其固,潼关失其险,两京七庙,一日丘墟,仅以身还自蜀,而河北卒不复归于朝廷。
盖往时安史之祸犹太阳病者,势虽危,而汤液亦易为功也。
唯是仆固怀恩养寇自资,留贼遗君父,以禄山之党李怀仙、李宝臣、田承嗣、薛嵩辈分帅河北,天下谓之四寇者,其病犹殗殜,人虽亡而厉气不已也。
其后朱滔主盟以冀王田悦魏王王武俊赵王,又以建兴李希烈,天下谓之四叛。
虽有马燧为将,将百万之师,而竟无尺寸之功,益悖乱之志。
又其后朱克融张弘靖王庭凑田弘正,天下谓之二寇。
虽有李光颜为将,将百万之师,而竟无尺寸之功,徒使姑息之风益炽。
又其后城坚社老,风雨自神,不复知有朝廷,朝廷益弱。
马燧无子,李光颜无孙,彼狼子纳孙夥且健也。
百馀年间,朝廷固无一夫渡河,而河北三镇按重兵,视本朝烟尘之警、播迁之虞,亦未尝有一人勤王者,卒以佐朱温亡唐焉。
当时诸镇跋扈者,倚河北为城社,要之即节旄者窃援河北以自张大,不与河北缔构者,不足以取重于朝廷。
朝廷或增一城,一池,而河北怨怒上闻,即日为之罢役。
或兴师问罪他镇,而河北必来挠王师,朝廷于是声河北之异礼,而示讳执政,谓为当然,而恬不怪,议者惜焉。
马燧势可以破田悦而逸之,盖自知其有所不可者。
宪宗能诛元济,而不能不救王承宗
武宗欲伐泽潞,而先姑息镇,则河北为唐又如此其甚也。
故曰:凡有天下者,得河北则得天下,失河北则失天下,庸不然乎?
又如桓温、刘牢之、刘裕,经营中原,倾国之力,有将有兵,驱海岛而来,势若坏山,人皆乐声教而厌腥臊,为日已久也。
奈何败于石门,牢之败,裕不守关中,竟不能成天下之功,皆以不得河北而失天下也。
所谓凡有国者得河北则立,失河北则亡者,苻坚之秦取燕慕容炜而立,拒于燕慕容垂而亡;
托跋之魏取慕容宝而立,分于高欢而亡;
朱氏之梁婚魏先梁而立,失魏失相而亡;
李氏之后唐得魏灭梁而立,契丹入自河北而亡;
石氏之晋以河北契丹而立,李殷契丹定州张彦泽契丹京师而亡;
刘氏之汉委河北,父事契丹而立,郭威于邺而亡也。
所谓其国虽不正,而得河北则强;
其国虽正,而失河北则弱者,曹氏之强于刘氏之汉是也。
所谓其国虽无道,而失河北则弱者,高氏之齐强于宇文氏之周是也。
呜呼,河北为天下之势,重轻如此,君天下者慎之哉!
共惟我艺祖,亦自北征,不战而受天丕命。
靖康元年应诏封事1126年2月 宋 · 晁说之
 出处:全宋文卷二八○○、《嵩山文集》卷二、《三朝北盟会编》卷三八、《历代名臣奏议》卷三四七、《右编》卷三三 创作地点:河南省郑州市新郑市
二月十六日朝请大夫赐紫金鱼袋臣晁说之谨昧死再拜上书皇帝陛下:比者皇天眷命,陛下即位之七日,下诏求直言,天下幸甚。
微臣居山邑,距京师越百里而近,踰月乃得随士庶垂泪以伏读,干戈风尘阻绝如此,不谓国家遭阳九之厄也。
女真小丑,矜棘入塞,拥马渡河,曾不淹时,势如壤山,直抵王城之下。
呜呼,天乎!
忘我祖宗配天泽民二百年之基业,乃一日有斯酷邪!
在昔春秋之时,周室衰微,天下无王,诸侯相侵,莫酷于城下之师,莫辱于国中之盟,孔子《春秋》用是作也。
孰谓国家圣圣相继,重光洽熙,天下太平,自结绳而来,未知或有。
天子坐广内,朝四夷而牧万国,曾不足以为轻重,威至广也。
乃于女真小丑,平昔仆役高丽、臣事契丹者,逡巡偃蹇,乃有城下之师,国中之盟,何其甚邪!
义士痛心,壮夫沥血,孰甚于斯时邪?
臣至愚且老,敢齿于义士壮夫,而逖视樵牧思谋、妾妇思勇之际,宁无一言以自效哉?
况臣一门七世食禄,高祖迥,咸平景德之际,极礼乐文章之誉;
曾祖宗悫宝元康定之时,专任西鄙之役,遂参大政,罢兵息民。
自尔以来,海内推臣族为文学之家。
微臣之言,亦其职也。
虽然,臣在元符末,上皇即位之初,尝应诏有封事。
蒙有司第臣为邪等,著籍刑部,初禁入京城,渐许仕宦,而摈斥卑窜二十馀年矣。
其所言皆天下大利害,今莫能悉记,唯是二事不能忘也:一曰国家累圣功德,巍巍无所与二,而近日谄谀大奸,独推尊考庙,是观德不在七世之庙,而下同庶士祭行于寝乎!
二曰自古衰世暗君,乃有诽谤先烈之言,以钳天下之口。
唯我神宗皇帝何所负于天下,天下内外罔有一人不足于恩德者,尚何谤毁之有?
彼谄谀大奸,济以凶暴,徒以资一身之欲,而不知上累先帝之明也。
臣愚欲因此二事,申言当今之急务,岂顾卞和之玉再刖其足邪!
窃惟城下之师,明主夙夜焦劳忧虑之时,狂夫之言未暇择也。
伏睹戊申大赦,封豕逋遁,齐民乂安,凡有血气之属,咸以更生相贺,又不必自言也。
含哺鼓腹,以沐太平之泽,不知其己虽死犹生也。
然赦文有新边之语,读者疑焉,识者则叹。
妄以谓涿州易州之地竟不能保,而复弃之为新边也,既而乃知所谓新边者河间府中山府太原府三大镇,无虑二十馀州,五六十县。
自州升之为府,而未几乃自中国弃之为新边也邪!
嗟夫,斯地可弃也,斯民其可弃乎?
斯民可弃也,吾祖宗艰难之业其可弃乎?
嗟乎,谁为陛下而为此策乎?
贾谊不忍以文帝之明,承天下之资,而久为戎人欺傲,乃叹曰:「可谓中国无人矣」!
臣窃考之,当是之时,高祖之旧臣犹有在者,如平、周勃、灌婴、季布之徒,其后进者议论有袁盎、晁错、贾山、冯唐,守正有宋昌、申屠嘉,司刑张释之司兵周亚夫、柴武,尚何恨哉!
使尚在,谓今之日有人无人乎!
臣于是乎忘其至愚且老,不能默已,谓专以割地为言,未暇及天下事也,唯陛下幸察。
元符中磁州武安县,尝作《朔问》二篇,因杜牧之论而发也。
牧之意则勤矣,其论失之迂而不密。
盖山东不足以兼河北,而河北能为制山东安得以天下之势专之于山东也哉?
凡君天下者,得河北则得天下,失河北则失天下;
凡有国者,得河北则其国兴,失河北则其国弱。
又有其国虽不正,而得河北则强,其国虽正,而失河北则弱;
其国虽无道,而得河北则强,其国虽不至无道,而失河北则弱。
秦、汉、晋、隋、唐之有天下,宋武帝之不能有天下,苻坚之秦、托跋之魏、朱氏之梁、李氏之后唐、石氏之晋、刘氏之汉,其国之所以强弱之势,与夫曹氏之魏强于刘氏巴蜀之汉,高氏之齐强于宇文氏崤咸之周,其迹昭然,在方策可考不诬。
是谓河北之形势,臣敢为陛下略言之,陛下幸察。
臣既言河北重于天下矣,乃敢复言三镇之重于河北者,不必繁引远古,唯事与国家造邦相因者则不得略。
而昔周世宗之英武雄毅,实光武、唐太宗之流,承石晋父事契丹之后,刘汉祸乱于契丹之馀,即位仅踰两月,黄钺亲征。
而师出之日,四垒奔北,为我有宋驱除。
晚以数千之师伐契丹,不血刃而取益津关,继取瓦桥关,又继取高阳关
是三关者,晋人弃之,以为契丹之元首,非特为其右臂也。
何则?
契丹之所盗据者,六国时燕地也,唐方镇中卢龙也。
六国之燕最弱,非韩魏之比。
河北方镇中,卢龙亦最弱。
朱滔、朱克融辈非魏博田承嗣、镇冀王武俊之比,而其人坚忍奇倔,藏祸心,蓄凶谋。
前有太子丹、荆轲之风,后习安禄山、史思明之态,易以兴乱,而难与图治也。
以故,虽曰弱燕而常重于赵魏,虽曰阴燕而常动摇乎魏博镇冀之上,弃之以奉契丹,固非所宜,况以奉契丹之叛臣女真小丑者?
譬之黠鼠得幽蓟则潜窟壤,得三关则游积,其势倍万也。
然克是三关者,虽曰周世宗之英武,而我太祖太宗实在师间也。
世宗尝以千人之军溺于乱流丛苇之中,而契丹不敢以一镞来加者,以三天子之威灵在是也。
其克瓦桥关者,又专在太祖之功也。
夫以三天子之威灵而得之者,乃一日无名而弃之于一荒裔小丑,岂胜恸哭之痛哉!
又如晋开运之末出帝之丑先自梁汉璋覆师于高阳关,遂使契丹侵镇定,入京师,缚晋而北。
其在咸平中康保裔败于高阳关契丹遂得犯澶渊
倘如康保裔高阳之败,不劳真宗皇帝澶渊之役矣。
高阳关之胜败,犹系中国之轻重如此,忍论高阳关之存亡邪?
廊庙之上,肉食者宜为陛下念之!
中山府,唐义武军也。
此军甲兵雄于天下,城壁坚高,自昔有揖客三年不得上之语,况又其帅独知臣节!
昔号河北四叛之时,义武不与;
后称河北二寇之时,义武亦不与也。
逮黄巢之乱,中原四方诸镇,孰为勤王之师?
独义武王处存拥兵渡河,以解关中之急。
不幸石晋梁汉璋败于高阳契丹遂得犯镇定,攻中山
契丹之兵,亦岂能必胜,而全为入京师之举哉?
亦且屡危矣。
唯是张彦泽、杜重威以禁旅重兵至中渡桥降于契丹,而中山李商者纳契丹中山,使契丹遂得入京师,成晋出帝之祸,为中国之丑。
向使高阳完师,中山坚壁,宁至是邪?
咸平中康保裔既败于高阳,而定州望都且复失守,遂劳真宗皇帝革辂亲征,而傅潜拥数十万精兵屯中山,不出一骑。
当斯之时,远近智愚无不愤疾者,耻与之俱
无几何,革辂班师之后,议罪当斩,真宗特赐其首领窜斥之,众议甚郁也。
至今闻者击指奋袂而起,孰知真宗意自有在也,岂臣下所易窥哉?
实白首老将,耳目亲接晋开运之祸变,今坐拥十万精兵以完中山,示怯于契丹,勿击堂堂之陈,勿当得意之锐,度彼纵能至澶渊,必不能渡河。
待其将成渡河之役,我出中山十万畜锐请战之师,一举而蹙之,彼契丹虽众,岂堪填我洪流而代吾洒扫也哉?
彼或不克渡河,我以此师覆其归路,片马只轮,定不返矣。
恭惟祖宗无失刑,真宗岂特私一傅潜也哉?
真宗清净垂拱之君,不惑于群策,而决意亲征,不以王超、石普、杨延断契丹之归路,不斩傅潜之不济师,巍巍然振乎千古之上矣。
中山之形势,其何如哉!
唯我祖宗为能用中山之形势也,何则?
战国介于魏赵之间,屹然自成一国,其地虽狭而谋至广,其人虽寡而材最武,西足以抗秦,北足以制燕,无论赵魏也,所谓中山君者是已。
太祖太宗时,每时防秋之兵,全师聚于定州,夹唐河为大阵,量蕃寇远近出军建栅。
仁宗谨是祖宗之制,积粟则中山为多,畜兵则中山为重,命帅则韩琦焉,至今庙而祀之,岁时严也。
太原府刘氏盗有之,太祖皇帝亲往而未之克,留以待太宗皇帝,特封太宗晋王
逮夫晋王皇帝位之四年,亲征克之。
于是有宋受天明命,平一天下,万国罔不臣妾,逮今将二百年。
重惟太祖皇帝号令之所加,鼓鼙之所及,一日削平唐末暨五代百年之僭乱,曾不足以摧枯拉朽谕之,乃于太原独艰难如此,何邪?
刘继元孺子也,有郭无为之谋,侯霸荣之勇,其兵嗜战不怯死,其民乐土不轻去,且复念曰太原吾父兄之世有也,吾家所以革晋为者,自太原基之也,彼石氏有天下者,亦自晋而得之,遂以晋自命也。
晋篡李氏之唐,而李氏所以为唐夺朱氏之梁者,初实起诸晋也。
其上则高祖太宗所以为唐者,晋奉之也;
扬氏所以为隋者,晋肇之也;
高氏所以为齐者,晋大之也;
司马氏以晋自命者,实谓受命于晋也。
其在成周,宣王承厉王之乱,号为中兴者,伐猃狁于太原也。
其后王师败绩于羌氏之戎王,乃料民于太原,为成周之盛衰者又如此也。
呜呼,太原之为镇,可轻付畀哉?
重以太宗皇帝神武,念太原久未下,顾视群臣谁可与议者。
首询之张晖曰:「戢兵育民,待富庶而后为谋」。
继询之张永德永德曰:「太原兵少而悍,加以北虏为援,未可仓猝取也,莫若先离其戎心」。
又询之薛居正居正曰:「太原,自古难克之国」。
周世宗之伐至于师老,太祖破北虏于雁门关南,尽驱其人民居虎牢以西,虽巢穴尚存而危困已甚。
卒得曹彬而谋之,问曰:「显德开宝两征太原,以当时兵力不能克,何也」?
意岂不深哉?
能身任其役,遂决意亲征,躬贯介胄。
曹彬、潘美、郭进等为之将,先以进守石岭关,禦北狄,乃降继元,平太原,保全其人民,而毁筑其城郭,将贻万世之安也。
嗟夫,两朝三帝二十馀年而得之者,一日甘心而弃之邪?
或谓唐自安史之后,河北遂非朝廷所有,亦何害乎为唐也哉?
臣应之曰:唐之河北固重而失之,然其据太行,津大河以制河北太原犹在朝廷也。
李德裕武宗,毅然以身许国,不赦泽潞,卒能号令镇以诛刘稹,成一代伟绩也。
以兵论,河北之锐师固为三镇而飞扬,然太原青州各有兵十万,邠宁、宣武各有兵六万,自足以制彼三镇矣。
今又并太原而弃之,古未之有也。
太原,唐重兵之地,今弃之矣。
青州贼盗久炽,又未必有如唐之重兵也;
宁之兵凋残于近岁,未易并言。
唐之宣武,是谓今之汴都,祖宗以重兵威天下,千百倍于唐宣武之兵也。
太宗时张洎为能言京师之兵制固于唐之兵制;
仁宗时尹洙又能言京师兵制出于秦汉上,非特与唐室论也,后来者宜不复措意开口于斯也。
奈何初变更于王安石,卒歼尽于童贯,天下之势危矣,惟陛下念之。
天下万方臣妾,不胜至愿,而三镇之形势,臣愚略陈之矣。
臣前谓国家无名而赐之者,敢复言之。
大凡王者慎一嚬一笑,不易以假人,不知此三镇于一嚬一笑孰轻重哉?
谓此小丑为有功,则隋唐因突厥之兵以有天下,唐郭子仪尝以回纥、南蛮、大食之兵而兴复中国矣,安得人人赐之土田也哉?
唯石瑭父事契丹,假其兵力以即帝位,割燕以委契丹,而魏赵之地犹不与也。
谓其能战,则彼荒绝遐陬,疆埸不易接,未尝一日当中国仁义之师也,亦未尝一日闻中国雷霆之音也,果孰怯而孰勇哉?
但闻渤海者,高丽之别种也;
女真者,渤海之别种也。
高丽臣事契丹,而女真因高丽以臣事契丹者也。
在祖宗时,尝因高丽以入贡,而昔困于契丹之三栅,求救于淳化之初也。
其后国家绝高丽而不与之通,女真遂亦自绝于中国。
熙宁初,国家复与高丽通,而女真方狃于契丹,不得与也。
奈何一旦凶谋倾夺契丹之国,出其故君,空其宝货,而豺狼之号不能自已,遂欲陆梁于中国哉?
在祖宗时,尝来寇我白沙寨路,略官马三疋、民一百二十八口。
适其贡马之使在京师,遂执之不得还,无几何渤海入贡,而渤海之酋为谢女真之过,遂诏还女真之使。
不知今日女真之暴逆不恭,自干天诛,孰与三马百人多少?
在祖宗之令当如何哉?
议者曰:乃其顿兵城下,何请责之?
曰:唐广德初突厥泾州长安,至于代宗幸陕,而郭子仪帅师则吐蕃望风遁去。
越二年,仆固怀恩吐蕃、回纥、羌浑二十万寇京畿郭子仪回纥吐蕃而难平,皆未有割土田以奉之者也。
恭惟陛下始初清明之时,天以小丑警惧,陛下增修盛德岩庙之上,肉食者必有长驾远御之术,三镇已复归于职方氏矣。
顾惟疏远小臣,必待百官班贺之后,乃得与昆虫共庆也。
虽然,臣犹将有所陈者。
唐杜牧最善论兵,谓上策莫如自治。
皇甫规善用兵,而先○诸种羌慕其威信,相劝降者十馀万,则以威信为干橹也。
之言曰:「力求猛敌,不如清明
勤明孙吴,未若奉法」。
皆自治之道也。
又如程苞板楯蛮,但选明能牧守,自然安集,不烦征伐,亦知自治者也。
陛下诚得如皇甫规之有威信者为帅师,程苞之明能者为州郡,则三镇之复为王土,可指日而期也。
然而此则边埸之臣自治之道也,若夫人君之自治者,无时而不然,犹见于变乱之后,犹之治兵也。
路温舒尝为宣帝言之曰:「齐有无知之祸,而小白以兴;
晋有骊姬之难,而重耳用霸。
赵王不终,诸吕作乱,而孝文太宗
祸乱之作,将以开圣人也」。
「文永思至德,以天心,崇仁义,省刑罚,通关梁,一远近,礼贤大宾,爱民如赤子,内恕情之所安,而施于海内,是以囹圄空虚,天下太平。
夫继变乱之后,必有异旧之恩,此圣贤所以昭天命也」。
温舒于是远不及高祖,近不及武帝,可谓知务矣。
其视东方朔武帝之化民,不言尧舜而言文景,尤著明也。
今陛下继变乱之后,思所以昭天命者,其不在仁宗乎?
温舒之称文者,实为吾仁宗而云尔也。
核而论之,仁宗于斯大德,加以严恭寅畏,翼翼而纯矣,汉文未必无愧色也。
文帝二十三年,逮其岁晚,颇惑异端,孰如仁宗在位四十二年,日慎一日,图治愈切,求言愈急,用贤愈勤,正德愈励,使汉文加之二十年之后,不知果又何如也!
语曰:「不知其君视其臣」。
汉文之臣,略如前之所陈者矣,孰如仁宗初相王曾、李迪、吕夷简,晚得杜衍、文彦博、韩琦、富弼,其在内外大小华国命世之臣,蔚乎不可称数也。
其用之未尽,留以遗子孙者,吕诲、范镇、司马光、吕公著,皆社稷之卫也。
陛下今日继变乱之后,诚能得臣如仁宗时,不开边以玩兵,不专利以残民,不急刑以杀士,不禁言拒谏以自蔽,则何虑乎女真小丑?
是谓《大有》上九「自天祐之,吉无不利」之时也,是谓《洪范》九畴「彝伦攸叙」之时也。
倘或不然,使枭鸣嘉木之上,蛭毒清池之中,如幸而有皇甫规、张奂为将,而不幸胡广、赵戒为相,其中则张逊、段圭、曹节辈凶阉为之虎狼;
唐幸而有郭子仪、李光弼为将,而不幸元载、卢杞为相,而其中则李辅国、程元振、鱼朝恩辈凶阉为之虎狼,则天下之事去矣。
是谓《困》之六三「困于石,据于蒺藜,入于其宫,不见其妻凶」之时也,是谓《洪范》九畴「彝伦攸斁」之时也。
呜呼,天下治乱兴亡之迹,出一辙也如此。
其在治世,既有明君,则必有贤相,而将臣自出矣。
臣虽至愚,不愿国家独以将称而无相也。
昔者贾谊恸哭于明时,不胜其忠也;
阮籍恸哭于衰世,不胜其忧也。
当今执政大臣必有拨乱之才,干国之器,请为陛下念之。
臣前所谓《大有》上九「自天祐之,吉无不利」者,乃自乎「六五之君,厥孚交如,吉」也。
六五有信以交乎天下,终以威乎天下,是谓德威
故能以一柔用五刚,使上九受天人信顺之助,吉无不利也。
《大有》之君于是乎得以遏恶扬善,顺天休命。
如其恶者不遏,则善亦无自而扬,何以为《大有》之休命也?
《大有》一变而为《乾》,《乾》之德首在刚健,而后曰中、曰正、曰纯、曰粹、曰精也。
人君之德固宜先之以刚健,而继之以中正,归之于纯、粹、精,而天下何难乎为治哉?
臣愚言不识忌讳,陛下赦其死,幸甚。
臣前所谓《朔问》二篇者,今辄随封事上进,以备乙夜之览,重增死罪,陛下赦之,幸甚。
说之昧死再拜。
按:此文《三朝北盟会编》署晁基上,显误。